我只想活成我自己  

（一）

有人总是把影子叠成模具
说这是标准答案 ——
要圆，就磨去棱角
要亮，就熄灭星子
要在人群里，活成
谁都认识的那张脸
 
我却偏要让头发乱成风的形状
让身后的脚印歪歪扭扭
踩过草坪时，留一点草叶的痒
路过黄昏时，捡一片云的碎
他们说，“你该如此，而不是这样”
我摸着心跳，说
“它要这样跳，我管不住”
 
（二）

其实，我们不必把名字
绣在别人的旗帜上
也不必用“别人”的尺子
量自己的骨头
 
蒲公英不必学玫瑰的艳
风递来的请柬
它只带绒毛里的春天
 
我可以在雨天里不打伞
让雨丝在睫毛上写首诗
也可以在深夜不睡觉
听冰箱发出嗡嗡声
 
活成自己，不是叛逆
是让灵魂回到皮肤里
就像种子回到泥土 ——
不必着急开花，先慢慢地
认清楚自己的根
 
（三）

每当把“应该”揉成纸团
用力扔进垃圾桶时
仿佛就听见骨头在响
就像松塔裂开的脆
 
有人教我模仿河流
我却偏要做一口井
不追赶海洋的壮阔
只守住井底的月亮
 
有人教我学候鸟迁徙
我偏要做棵老树
在原地扎根，看四季轮流
然后，在树皮上刻下
“我就在这里”
 
活成自己，不是对抗世界
而是与自己和解 ——
允许笨拙，允许不完美
允许在清晨醒来时
敢对镜子里的人说：
“今天，我还是我”
 
（四）

有人给我裁剪的影子
总比身体短半寸
就在清晨的镜子里
我悄悄把领口松开了半粒
让风有地方可逃
 
不必是规整的星子
也不必沿着既定的轨道燃烧
我允许自己是块不规则的石头
在河床里慢慢磨出棱角
而不是被刻刀
逼成别人喜欢的模样
 
那些被称作“应该”的藤蔓
爬不到我的窗沿
我有自己的月光
在深夜翻开褶皱的日记
每一笔都带着体温
不必给任何人看
 
（五）

我，只想活成我自己
拒绝做流水线上的标本
拒绝在别人的掌声里
校正心跳的频率
 
春天，不必模仿樱花的粉
夏天，可以不结饱满的果
我有自己的时区
在黄昏时发芽
在黎明时合拢花瓣
让蝴蝶自己决定
要不要停在
这枚不完美的叶片上
 
我，始终就是我
不必成为谁的注脚
我的存在本身
就是一行独立特行的诗
连标点符号都带着倔强
不向任何韵脚低头
 
（六）

我，只想活成我自己
把“别人说”折叠成纸船
让它漂向无人问津的海
我就站在自己的岸边
看潮起潮落
虽然，脚印有些歪歪扭扭
却都是真实的方向
允许自己笨拙
允许沉默比语言更响亮
允许伤口长出年轮
而不是贴上华丽的创可贴
 
我不需要扮演圆满
这样，裂缝里才有光生长
就这样吧
做块不反光的石头
一株不开花的植物
就在自己的呼吸里
找到属于自己的永恒坐标
 
（七）

在镜子面前，那个镜中人
总是指着我，不停地修正我的鼻梁
我的唇形，我的眼睑
而我的影子，却以倔强的轮廓
在昏黄灯下，如裁纸刀一般
裁剪着白昼，剔除那些
多余的亮光，只保留
一种墨色的倔强
 
我的血管里
总是奔涌着一条不息的河流
有时遭遇暗礁，有时
被引入狭窄的支流，尽管如此
它仍旧始终奔向自身选择的河道
只朝认准的方向流淌
那源头，就是我内心
最深处寂静的泉眼
 
合群是危险的
就像蜂群裹挟的蜜糖
我情愿做那朵特立独行的云
独自飘浮，独自变换形态
独自在湛蓝里溶解
纵然消散，也是
轻盈的单数，而非
混沌的复数
 
（八）

请让我如野草般生长
不必修剪，任其疏狂
让枝条恣意横斜
让根须直抵地心深处
我拒绝那园丁的剪刀
拒绝嫁接的甜腻
我愿在风暴里站稳
独自刻下
一圈圈无声的年轮
 
不要想着将我驯养
无论以绳索还是蜜糖
纵使被囚于金笼
也磨利每一声嘶鸣
就在暗夜尽头
我将长出新的脚爪
纵使被唤作兽王
也只在旷野上奔跑
 
我只愿做一阵风
不追随众声喧哗
就在这个寂静的旷野
吹拂自己的方向
当星群偏离轨迹
我便是那焚身的火
做自己最后的灰烬
也做灰烬里不息的——风